护工找到简钺诚时,他还在抽血处排队,另一个和他约定好轮流照看老人的护工说:“你可算回来了,快换我,我要去一趟厕所。”
护工一言不发地推走简钺诚,身后那人问他:“喂,你去哪?”
护工说:“这里人太多了,我带他先去做队伍短的检查。”
那人在后面骂他言而无信,护工头也不回地推着简钺诚从体检中心的侧门走出,径直去了二号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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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周后,录制完一期旅行综艺的霍予安从国外回来,一下飞机就马不停蹄赶来了医院。
病房门几乎是被撞开的,引来了走廊上不少病患家属和医护的侧目与皱眉,可是霍予安已经管不了这么多,他丢开手臂上挂着的外套,抓住小林阿姨的肩膀,力度大到差点要捏碎她的骨骼。
轮廓深邃的双眼赤红着,紧紧凝视着小林阿姨同样泛着红晕的眼睛,声音喑哑,又迫不及待,又小心翼翼,似乎生怕碰碎一些如泡沫般脆弱的梦境。
“小暮的腺体配型成功了?真的吗?小暮有救了?小林姐,你快和我说这不是做梦!”
小林阿姨点着头,动作之间眼泪被甩出眼眶:“真的,是真的,医生亲口说的,但是配型成功的是器官捐献,据说是个老人,身体不好,现在还健在。”
“配型成功了,就看到希望了,能等,等得起……”
霍予安松开小林阿姨,向后跌坐进沙发,他颓然地弓着腰,双手打在岔开的双腿上,盯着某片虚空发呆。
片刻后似乎是大脑终于将情绪处理完毕,他抬起双手抹了把脸,将眼泪抹了满脸,但他通红的眼睛里含着喜极的笑,涣散的瞳光穿越了时空又重新汇聚,不知看到了什么美好的愿景,他愣愣地发着呆,然后笑出声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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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乐颖拿着护工送来的配型报告单,对着那些她其实看不懂的数据看了一遍又一遍,反复地确认报告单最后的配型成功几个字,最终抱着这几页纸痛哭了一场。
第二天,她重新将自己拾掇好,照常出现在了简暮的病房里。
配型成功是这两年以来得到的最好的消息,几乎所有相熟的人都在今天齐聚在病房里,仿佛简暮已经手术成功,都在等他醒来一样。
病床上的人还在昏睡着,归期未定,却已经有一束乍亮的光芒穿透浓稠的黑暗,将希望和生命力重新归还给所有人。
霍予梦和封采今天亲自过来给简暮做检查,得出了他的身体在这两年内被照顾得很好,随时处在接受治疗最佳状态的结论。
封采对手头实验始终没能得出一个好结果而耿耿于怀:“救班长一命这么大的功劳,我算是捞不着了。”
但显然简暮有望醒来这件事,还是让她如释重负,将仪器收起来,揉了揉脖子欣慰道:“一下子没了压力,两年了,今晚我终于能睡个好觉了。”
简睿差点哭晕在简暮的病床上:“哥你快醒醒吧,我真的不想再在你办公室坐着了,温白哥和他姘头天天骂我,骂得整个公司的人都能听见……我还使唤不动乐茸,他连公司对面的小蛋糕都不愿意帮我跑腿买,我代班代得太窝囊了,我心脏受不了呜呜呜呜……”
乐茸为自己辩解:“那是我不愿意帮你买吗?牙医说你吃了太多甜食,下周还要去做根管,不能再吃了。”
想起下周要去看牙,简睿一怔,哭得更大声了。
病房里闹哄哄的,温白接了个电话,嫌吵,走去外面的安全通道里接听。
和公司高层交代完事情,转身推门要回到走廊上,看到徐乐颖正站在门后。
温白惊了一下,强行忍着,才没像触电一样向后跳开:“阿姨,找我有事吗?”
那天晚上被徐乐颖赶出别墅给了留下了不小的心理创伤,温白至今仍然不敢与徐乐颖对上。因为徐乐颖守着简暮,这两年来他连简暮的病房都没敢多来几次。
“小温,能不能帮我办一件事?”徐乐颖问。
温白连忙道:“阿姨您说,只要我能办得到,我一定帮忙。”
听完徐乐颖的请求,温白的脸上划过错愕,徐乐颖信誓旦旦道:“这东西我不会传出去,不会对外造成什么影响。”
温白迷迷糊糊地点头,不知道她要拿那种东西做什么,但她的要求也不痛不痒,既然徐乐颖这么说,他也就应下了:“行,我找人做一做,做好了给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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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伏的安海让人感受到一呼一吸之间,胸肺好像被炽热的空气灼烧着,阳光底下入目的刺眼光景被蒸腾的干燥热气摇晃,令人晕眩。
看门的狗也不乐意动弹,躺在绿荫底下吐着舌头喘气,见到陌生人来了也懒得叫唤,眼睛睁开一条缝,翻个身就接着睡觉了。
踏入福禄养老院的大楼,仍然和第一次一样,到处阴沉颓靡,暮气横生,仿佛被阳光和阴影划分的门口是人间和地府的分界线,进入这里,万籁俱寂,只能等待死亡的不约而至。
徐乐颖像上次一样上了三楼,寻到简钺诚的房间,不请自入。
三人的房间里,另外两个老人今天不见了踪影,护工说他们住院了,上次体检出来身体有点毛病。
“你出去一下吧,我有一些话要和我的前夫聊一聊。”
护工顺从地颔首,离开时顺便带上了门。
站在床边,徐乐颖看着简钺诚白发苍苍,满脸沟壑,明明他们在大学时同班同龄,可时过境迁,他们一个垂老等死,一个仍然光鲜美艳。
“你来做什么?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。”他的嗓音也像破锣,几个字的情绪起伏就耗尽了他的力气,说完就剧烈地咳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