推开房门,屋子里没开冷气和新风,有些浑浊闷热。徐乐颖直奔别墅顶层杂物间,打开那扇暗门,拧开阁楼的门锁。
阁楼里弥漫着经久不散的尘霾和霉味,空气里不知从何处飘来隐隐约约的铁锈味。
从出事那日过后,阁楼就此被封锁了,无人再敢踏足这里,也没人来清洁整理过。
点亮手机的电筒开关,入眼是大片的已氧化发黑的黑色斑痕,那是早已在地板上、箱子上干涸板结的血迹,流淌、渗透入地板缝隙里,成为无法抹去的痕迹。
难以想象当时那一幕该有多么触目惊心,但人的想象力总有无数潜力,不受控制地把画面修复、还原,再无限制地夸张,令人肝胆俱颤。
徐乐颖停驻在门口良久,才鼓起勇气,踏入这里。
从老宅里带过来的属于她的物品,简暮都整整齐齐罗列成一堆。
徐乐颖深深注视着当初几乎成河的血迹,含着泪转身,埋头在箱子里翻找。
霍予安说得没错。
很多伤害已经无法挽回,能做的只有弥补。
这么多年来,所有人都在为她的过错而迅速成长,付出本不应该他们承担的代价,只有她止步不前。
这次,该轮到她做些什么了。
翻到最后一个箱子,在徐乐颖以为东西已经丢失了,险些放弃之时,她从一个老旧的巴掌大小的布包里拿出了两张暗黄色的卡片。
器官捐献志愿卡。
她年轻时有收藏小物件的癖好,喜欢将一些承载美好回忆的东西收集起来,因此简钺诚的捐献志愿卡一直存放在她这里。
拿出手机,在查询软件里输入编号,按下确认键,看着加载图案旋转等待搜索结果的几秒钟里,徐乐颖整个人都在发颤。
终于,结果出来了。
看清编号仍然有效,这么多年简钺诚都忘了去取消捐献的那一刻,手机从手心里滑落,砸在地上,落在地上凝结的厚厚一层血污上。
徐乐颖蓦然掩住脸,难以抑制的哭声从喉咙口挤出,从指缝里流溢出来。
安海的几家三甲医院每年都有公益指标,今年轮到一院给福禄养老院做体检,一大早,养老院的老人就被大巴车从南郊拉来了一院五号楼的体检中心。
养老院老人众多,体检中心爆满,所有检查项目前面都在大排长龙,老人们的队伍缓慢向前推进。
护工等得有些不耐烦了,和另一个护工约定好,互相轮流照看老人,把简钺诚丢给对方,就出了体检中心的大门,找到一块阴凉的树荫下抽烟。
正玩着手机悠闲地吐着烟圈,身旁忽然站定了一个人影,护工以为自己挡了别人的道,稍稍往旁边挪了挪,还心说这么宽的道,干嘛偏偏要和他挤一块儿。
然而让了路,那个人仍然没有离开,甚至朝着他的方向又挨了一步,护工这才抬起头。
“有事吗?”护工问,那双绝对称不上和善,甚至略带一些凶光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中年女人。
他年轻时混迹街头,身上还背过一些案底,很多习惯已经刻进了骨子里,尽管并没有恶意,但他从外表看上去仍然不像个好人。
宽大的墨镜挡住了女人大半张脸,从她的面容来看已经上了一点年纪,但脸型轮廓柔美流畅,一看就是不受年岁左右的美人。
当她动作优雅地将墨镜摘下,别在领口,露出精致漂亮的全貌时,护工扔了只抽到一半的烟,毫不留恋地碾灭,转身将嘴里剩下的烟吐到身后,抬手驱散面前的烟味,这才摩擦着手掌,拿出自认为最善意的表情和态度。
“你好,你找我吗?”
徐乐颖冷淡地无视他忽然的殷切,开门见山:“我是简钺诚的前妻,你的雇主,简暮的母亲。”
护工愣了愣,下意识地慌乱起来,以为对方是来抓他照顾简钺诚摸鱼,玩忽职守的。
虽然他的雇主简暮对他照顾简钺诚丝毫不尽心这件事,称不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只能说把两只眼睛都戳瞎了,但他第一次与雇主的母亲见面,摸不清对方的意思。
他正要找借口,就听徐乐颖说:“你的女儿是不是还在等医药费?”
护工一头雾水,忐忑地点了点头:“是的,我女儿生病了,这些年一直在治病,连学也没法上……”
女儿的病也是他当年金盆洗手从良的原因,医药费是无底洞,他没钱,女儿的病一直拖着无法根治。当他找正经工作时,病急乱投医,无意间竟然投到了陇峯的高层招聘里。
因为简暮感觉他不像个好人,于是将他聘来照顾简钺诚,他被赶鸭子上架成了简钺诚的护工。
徐乐颖说:“我给你两百万,这两百万能够在为你解决女儿的医药费之余,还能改善你家人的生活,只要你帮我办一件事。”
“两百万?!”护工大惊失色,“那种事我已经很多年不干了,我还有女儿和老婆,我不能……”
“不是违法乱纪的事,你大可放心。”徐乐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暗黄色的卡片,上面写着“人体器官捐献志愿登记卡”,以及简钺诚的名字。
她用卡指着一院的二号大楼:“我只需要你把简钺诚送去那栋楼的十二层,腺体科,做一个配型检查,然后把配型报告书送给我,仅此而已。”
“两百万,只是送简钺诚去做个体检,就能赚来女儿的健康和全家安宁,这么划算的买卖,你干不干?”
……
体检中心里仍然人声鼎沸,许多大爷和太奶耳朵不好使,医生咆哮沟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