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平安拆台道:“悠着点,吹牛犯法的。”
小陌将那绿竹杖横放在膝,默默嗑着瓜子,都是从小米粒送的。
既然人事乘除总在天,我辈何必愁肠百千结,不得开心颜。
白云萦绕的翠微深处,炊烟袅袅,无所谓是仙家是农家。
陈平安说道:“刘老成估计已经投靠了刘蜕,去了流霞洲的白瓷洞天,大概是想要在那边孤注一掷,求个证道飞升。”
顾璨沉默片刻,笑道:“这鸟人成功飞升了才好,我等的,就是刘老成这种野修的狼行千里吃肉,我还就只怕他一辈子躲在书简湖吃斋念佛了。”
小陌是很认可顾璨的,一来顾璨在自家公子那边没话说,再者顾璨的这种脾性和耐心,如果在“道力兼修”的远古岁月,会很吃香,出息更大?
刘羡阳提醒道:“假设真有那么一天,记得做好万全准备,选好时辰,尤其是地点,不要让我去文庙功德林探监。”
以顾璨的性格,跟刘老成拼个一起死翘翘或是两败俱伤,是绝对不肯做这类赔本买卖的,至多就是用跌一境的代价换取刘老成的身死道消,问题是刘老成何等人物,岂会轻易给顾璨这种机会?刘羡阳也懒得多想这些将来事,提醒几句,就随小鼻涕虫自个儿折腾去吧。
刘羡阳咦了一声,陈平安竟然没有说什么?因为顾璨对陈平安是有过保证的,他一定不会成为邢楼,绝不给陈平安当一回余斗的机会。
陈平安淡然道:“我们三个能够走到今天,也不是靠成天埋怨和满腹牢骚,偶尔为之就可以了。”
“不要对那些笼统的、虚假的、空大的东西怀有巨大的怨怼,比如世道,比如人心,那是一种极弱者的心态。”
“比如某些落魄文人对大骊王朝的怨怼,因为他们并不敢与真正的权贵硬碰硬、也无力解决手边的任何问题,所以只敢对一个内心虚构出来的庞然存在,呲牙咧嘴,美其名曰风骨。更有甚者,明明是得了便宜的,也要惺惺作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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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但是你可以对具体的、现实的、比你暂时更强大的某个人某件事,比如刘老成,怀有巨大的仇恨或是愤怒,然后一天天咬着牙,胜过某个人,解决某件事。”
“这些道理,不包括某些人物,他们是例外。”
这些例外,他们都为这个世界留下了深刻的烙印,而且注定还会继续长远影响着这个世界。
顾璨突然问道:“啥时候拜天地?”
刘羡阳无奈道:“总要等到证婚人才好拜堂成亲啊。”
按照刘羡阳跟赊月他们自己的意思,其实哪里需要什么证婚人。
毕竟帮他们牵红线的齐先生也不在了。
某种意义上,让赊月来到浩然的周密也算月老之一?这般枭雄,不也没了。
古往今来,多少圣贤豪杰枭雄,共以人间作坟冢,无需碑文无祭奠。
所以小陌很羡慕公子他们三个。既羡慕他们的友谊,也羡慕他们的缘分,置身于乱世,尘劫里边生死茫茫,命如飘絮,一别无重逢的情况,实在是太多了。风波落定,劫后余生,还能一起叙旧。
之前小陌跟碧霄道友喝酒,他们既会缅怀故友,也会追思强敌。
只是现很难找到第三个酒友,总不能喊那青同过来喝酒吧。
喝到最后,微醺的碧霄道友,便有“海内敌友益寥落晨星矣”之叹。
————
董湖身为徒,就负责跟在师父阮邛身边,一起迎接与龙泉剑宗大有香火情的贵客们。
谢灵虽然一向不喜应酬,但是今天这种日子,也主动跟着阮邛一起去那座临时设置的渡口。
由于当年在铁匠铺子,与阮圣人有过那么一点小误会,陈灵均想着将功补过,就拉上魏神君一起,当那陪衬。
而属于刘羡阳这边来喝喜酒的亲戚朋友,渡船就停靠在犹夷峰地界。两位伴郎当然是要跟着新郎官一起出面接送的。
三代弟子当中,除了进入煮海峰拜师于徐小桥的李深源,就是入山较晚的顾临汾资质最好,十五岁,就已经是观海境剑修。
少年的师父正是卢溪亭,龙泉剑宗是一座很冷清的道场,这次却是让少年结结实实见了好些山上的世面。
光是风雪庙那么一大拨陆地神仙,就让顾临汾开了眼界。
陈灵均正在跟顾临汾扯闲天,与少年讲一些道听途说而来的风雪庙跟真武山的英雄事迹,由于一旁就站着那尊北岳神君,少年哪敢造次,只能是那青衣小童说什么,少年便听什么。
阮邛在远处与一位同样貌若童子的道人、以及五位风雪庙各脉老祖,他们聊些“家长里短”,阮铁匠难得如此笑声爽朗。
作为龙泉剑宗“娘家人”的风雪庙,这次来了不少人,除了只有魏剑仙一根独苗的神仙台未能出席道喜,其余大鲵沟、绿水潭和文清峰等五条道脉,都是祖师爷带队道贺,各自挑选一二亲传或是极有资质的再传弟子,年轻一辈都是精心挑选的,长相歪瓜裂枣的,神色郁郁不讨喜的,心傲气高什么都看不惯的,就别凑热闹了。
为的,当然是风雪庙的祖师爷,赵景真,道号“灵瞳”。道力深厚,返璞归真,貌若童子数百年矣,在宝瓶洲山上也是极负盛名的老前辈了。昔年风雷园李抟景何等自负,一洲知己二三人,其中便有继承数条古蜀剑脉的赵景真。
赵景真既是宝瓶洲两座兵家祖庭之一的开山祖师,如今也是一位仙人境剑修。只不过跟最喜欢耗财买脸的正阳山不一样,有一二剑修跻身了玉璞,就要大办特办,恨不得路人皆知。
赵景真跻身仙人境之时,也就只是与中土兵家祖庭知会一声,在风雪庙祖师堂内部,被道贺几句就算。
不管是宗门邸报,还是某位祖师在公开场合的言论,公开“夸赞”正阳山,风雪庙跟真武山都是不遗余力的行家里手。
先前到了神秀山渡口,祖师赵景真让那些年轻子弟去山道上闹一通,本意是讨个喜庆,结果他们一眼就看到了那位大骊新任国师,这还怎么抢亲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