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道在什麽时候,医生们已经离开了病房。
这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。
两个活人,一个死人——劳伦斯更愿意把自己叫做死人。
哪怕他现在的脑活动正常,能呼吸,能说话,身上有一个活人的温度。
伦科和林客各自找了一张沙发坐下了,他们都坐在劳伦斯的对面。
三个人,构成了一个等腰三角形,他们面面相觑。
林客给自己倒了杯水,示意了一下伦科。
伦科摆了摆手,表示不要。
林客就自己喝了,他全没有开口的意思。
“劳伦斯先生。”伦科说。
劳伦斯看向了伦科,这个他看成了自己孩子的人。
“死亡的感觉如何?”伦科问。
林客还在喝水。
他听到了这个问题,仍然沉默不语,也不觉得惊奇。
这就是伦科的命题,而林客今天来,主要是为了旁听。
他也不是为了从中学到什麽,单纯地是因为,他对此感到好奇,并想听一听。
林客上一次推开劳伦斯病房的门,只觉得害怕丶茫然,死亡带来的痛苦与凄楚震慑了活人的心。
他曾经将劳伦斯看成自己的父亲。
而现在坐在这里,林客反倒觉得心情平静。
显而易见,他不太一样了,只是林客还说不出有哪里不一样。
也可能都一样。
劳伦斯嘴角扯出了一抹笑。
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,他死过一次,又被新奇的药物救活。
他活过来了,死亡的痕迹却没有从他的身上褪去。
劳伦斯嘴角歪斜,须发全白,颅顶稀疏。
他的眼睛有一边已经没办法完全睁开,眼皮耷拉下来,水肿的眼袋鼓起来一块,和另一只正常的眼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在治疗的时间内,他的门牙掉了一颗。
现在他笑起来,嘴唇里露出了一个黑色的洞。
他的脸上和手上,长满了老年斑。
它们与皮肤斑驳的纹理交织在一起,变成了一张覆盖于人体表面的“天罗地网”。
死亡令人面目全非,没有人能否认这一点。
活人不行,死人就更不行了。
“感觉……很好。”
劳伦斯张开了嘴。
他吐字不清,但是不妨碍林客和伦科都听得很清楚。
“很好?”伦科问。
劳伦斯点了点头:“很好。”
病房里沉默了一会。
劳伦斯盯着伦科,没有分给林客一个眼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