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普并没有主卧里搬出去,她也仍然披散着头发,没有将它盘起来。
这些话,这些话——她原本应该对着霍普说的。
她在复述着自己昨天的话,对另一个人念念不忘好多年。
“我听说,霍普……在伦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,就已经害了病,亡故了。”
“是啊,热病,因为他在阁楼里住着,那儿太糟了。”
所以不是谣言。温特沃斯的脑子里想起了伦科曾经对他说过的话。在夜晚的公交车亭子里。
“至死不改姓”丶“没有葬进戴伦家的墓地”和“艾涯将霍普的棺材送回了他的老家”,这些都是真的。
为什麽呢?她明明那样爱他。
“为什麽?”温特沃斯问。
“因为我当时不爱他。”
艾涯明白男孩想问什麽,这个问题,她和伦科在医院谈过之後,艾涯就想过了。
她理所当然地说:“我是在他死後爱上他的。”
“在他活着的时候,我从没有想过要去关心他,他虽然是我的丈夫,但却是个阁楼上的丈夫*,他在戴伦家没有权力,又没有什麽认识的人,仆人们,尤其是在劳伦斯……若有若无的授意之下,霍普的生活,应该谈不上好。”
三十年後的现在,劳伦斯对温特沃斯的手段都如此恶劣,他对霍普,这个艾涯实际上的丈夫的态度,是完全可以想象的。
他也十分理解艾涯,某种程度上,这就是艾涯的天性。
她在死後爱上霍普,与其说她真的爱着霍普,倒不如说,她爱着的是她脑海里的记忆与感觉。
艾涯最爱她自己。
这就是为什麽,在出发前往托斯卡纳的那一天里,林客问温特沃斯,艾涯是不是爱着男孩的时候,温特沃斯会给出一个否定的回答。
他在很早的时候就窥见了艾涯的本质,时至今日,终于得以确定。
可惜在这一刻,他并不打算刻薄。
让艾涯高兴一些吧,她值得沉浸在爱的幻想中。
说实在的,爱不爱活人没什麽要紧的,爱不爱具体的人也不要紧。
要紧的是,她还能爱着某一个人,就算这个人是她自己,那也十分好。
好得不能再好了。
正如艾涯所说,幸福的感觉是美妙的。
“如果霍普晚生三十年就好了,我可以带着他一起去流浪,我有很多的朋友们,都是流浪的高手。”
男孩开了个玩笑。
艾涯果然大笑起来。
“既然说到这里了,我们言归正传——你刚刚从托斯卡纳回来,再加上我听到的风声,昨晚的行动结果很糟,我怕影响你的心情,所以一路上都没有挑明。”
温特沃斯将双手枕在脑後,明白该来的还是要来。
车开进了舍瓦儿大街。
“有一件事,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,在南美,埃尔被你的一位朋友杀死了。”
温特沃斯目光一定,大脑重新开始运转了起来。
“我事先不知道这件事,我从不过问具体的行动计划。埃尔死了,然後呢?有什麽问题?”
“没有,但是我需要你们的帮助。在托斯卡纳,我们实现了精诚合作,斯宾塞的人全部覆灭,你们得到了斯宾塞的资源,又即将离开这个国家,戴伦家族高枕无忧,我从此不用再担心,有人会来劫夺我们运给基石的货物了——”
在人行道上,狄更斯正在向前走着,温特沃斯看到了他的背影。
“两个小时前,我让小狄更斯先生出院了,一路派人跟着他,他的定位是向我实时传讯的。”
艾涯敲了敲自己左耳的蓝牙耳机。温特沃斯并不意外。
狄更斯看了看四周,他以为没有人注意到自己,于是打开了门。
大门关上的那一刻,艾涯的古董车正好停在了舍瓦儿大街101号的门口。
“我希望我们可以再合作一次——在你们离开之前。和我谈谈吧,流浪者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