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孩一愣,点了点头,笑着说了声“是”。
他正坐在车里,和艾涯说一些闲话。
明明他们昨天晚上才通过电话,现在却没有人提到托斯卡纳和林客。
艾涯开的是一辆老式的古董车,车前盖刷着绿色的漆,夕阳的馀晖照下来,绿色上泛着一层蓝调。
两个人都心照不宣,没有人打破这个美好的氛围。
“你呢?你在想什麽?”艾涯问。
“很难得,我什麽都没想。可能是因为,从昨天晚上到现在,我没有合过眼,刚刚采用了一些强制的手段让自己提了提神,随後,精神就进入了一种很宁静的状态中——哪怕我现在在和你说话,我的脑子也并没有跟着一起转动。”
“这会不会太折磨你了?你这样聪明。”
“不,我的脑子早就过载了,它只是一部不得不转动的机器,让它休息休息正好。”
“要买花吗?”艾涯问。
他们刚刚路过了一家花店。
温特沃斯想起来,自己曾经给林客送过的玫瑰。
当时艾涯也想要,男孩拒绝了的同时,又答应她,会给她送一些别的礼物。
他跟着林客去往托斯卡纳,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。
“我忘了——给你的礼物。”温特沃斯说。
“……你现在能想起来,就不算忘了——其实我也忘了,谢谢你提醒我。”
温特沃斯嗤笑一声:“看起来,你这半个月的生活非常悠闲。”
“的确如此,简直像在度假。说起来,你是不是从来没有上班过?”
“嗯,从出生开始,一直在流浪。”
“感觉如何?”
“很难说,但是还不赖。”
“我爱着的人,他非常欣赏这样的生活。”
艾涯语出惊人。
温特沃斯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提到霍普。
从他来到戴伦家的第一天开始,温特沃斯就明白,艾涯肯定有一个刻骨铭心的爱人。
——不,不是爱人。只能说是,她爱着的人。
後来,他和伦科在海边的公交车站里,喝了一晚上的酒。
温特沃斯基本能确定,被艾涯放在心里的人,应该就是她死去的丈夫。
“我曾经猜到了,你现在想和我说说吗?”
“你昨天晚上和我说,你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,我想我们以後,都不会再见了,我的生命已经走完了一半,和你差出了三十多年的光阴……我的意思是,你不妨听一听,等到你老了,到了我这个年纪的时候,说不定早就已经忘记了。”
温特沃斯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。
“洗耳恭听。”
温特沃斯十分诚恳。
“他,我是说霍普,他是个画家,到死的时候,都是一个没有名气的画家,你刚刚说流浪,他成为了我的丈夫之後,我很快怀上了伦科,在某一个夜晚,我和他做过一些简短的谈话——就像我们现在这样。他说,艺术家们都是要去流浪的,住在公寓的阁楼里,没有钱就去睡大街,总之,都是一些不着边际的浪漫想法。”
艾涯对霍普嘴里的流浪,持一种“不着边际”的理性态度。
可她还说了“浪漫”。
温特沃斯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个词。
浪漫是一个多麽浪漫的感情用语啊。
“在说这些的时候,他的眼睛都在发光,我那个时候很难明白,到底是什麽人,喜欢又闷又窄的阁楼,而且你知道吗?他说他最喜欢自己,哪有人——你说——哪有人会一边喜欢自己,一边让自己住在不好的地方呢?”
艾涯在说这些的时候,就像是在说一些昨天的故事。
她“昨天”也是这样笑的,在那个夜晚,她和霍普躺在床上的时候,她也是这样想的。
就像是第二天醒来——第二天醒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