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1章
当金乌的馀晖洒满大地的时候,林客回到了戴伦庄园。
他推开车门,各种各样的声音在林客耳边清晰地回响。
庄园门口的大理石喷泉仍然在哗啦啦地流淌,风吹过後山的树梢,叶子也在哗啦啦地唱,鸟雀在叫,女仆和保镖们交接行李的说话声掺杂其中,轮子在骨碌碌地响。
恍若隔世。
他踩在了地面上,脚踝立刻就变得绵软。
坚硬的骨骼与大地,都已经不能支撑起林客的重量。
他感觉自己的每一步都走得踉跄,像个喝了酒的醉汉,像蹒跚学步的婴儿,像没有形状的水和风。
他绕过喷泉,来到了别墅前方的空地上,发现客厅里和门廊处都摆满了东西。
林客定睛一看,发现是庄园里的一些老东西——比林客老了几百岁。
它们有些很贵重,有些留了那麽多年,则纯粹是在占地方。
但是这麽多年了,从艾涯的祖父开始——不,从最後一个姓温莎的人开始,没有人动过这些老玩意。
“没想到吧?一回来这里就这麽乱。”
伦科的声音在一旁响起,林客转过头看向他。
伦科身上穿着一套深蓝色的西装,很正式。
按照林客对不同场合里着装要求的理解,伦科应该刚从拍卖场回来。
他里面穿着马甲,领口上系着领结。
是普拉特结。
林客一眼就认出来了,这就是在林客第一天穿西装的时候,艾涯教会他的。
在之前,林客肯定要多想。
可现在,他发现自己的心脏,只是被轻轻地提了起来,然後又很快被放回了原位。
与其说他仍然在意——或者说,他还没放下——倒不如说,他只是保留了一些情绪上的惯性。
他只是习惯性地在乎,习惯性地在意。
但这只是出于肌肉的习惯,出于大脑的习惯。这是动物性决定的。
就像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再听到枪响,他们就会条件反射地将头缩进肩膀里。
如果这时候你问老兵,他的心脏为什麽还会扑腾这麽一两下,老兵会说,这是条件反射。
林客给出的答案也一样。
肌肉记忆。条件反射。
他已经见识到了天高地厚,他明白了命运的诡谲之处。
所以,他现在连自己的判断,都不能相信了。
习惯成自然,有时候可真算不上什麽好事——
习惯算不算一种身体强加给精神的谎言?他对自己足够诚实了吗?再一次地,他欺骗自己了吗?
这并非是不信任自己,恰恰相反,他现在正在自信地渴望着真实。
他正在克服自己混沌的“在意”,正在想办法,将自己身上,动物一般的惯性,与真实的感情区分开。
真实。他需要这个。
和平年代的老兵把头缩进肩膀里,是条件反射,还是害怕?
林客在乎伦科脖子上的普拉特结,是因为他在乎了三十年所以习惯性地在乎,还是因为他真的舍不得?
他到底是一条挨了打之後还要凑上来的狗,还是受了伤之後还能爱人的人?
“你的脸色很差。”伦科说。
林客回过神来,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,没有说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