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3章番外篇if线:如果遇见(4)
暑假结束後,盼如玉又开始和孔君久念同一所学校。
他们不约而同地恢复从盼如玉幼儿园开始养成的习惯,每晚放学孔君久先行去找盼如玉,随後再一起出校门回家。
临近冬天,气温开始下降,刮过天际的风冷而干燥,吸进体内仿佛堵塞了一整条呼吸道的腐烂霜叶,微刺的感觉也成了每日的装饰品。
孔君久和同学告别後,揣着兜前去盼如玉待的教学楼,出乎意料,没有在盼如玉惯常等待的角落看到对方,他略显讶异地挑眉,随後果决地上楼。
根据记忆找到盼如玉所在的班级,本想直接到门口喊,可快走到门框时又改了主意,他斜斜地倚靠在墙上,半擡唇角望进教室,打算吓人。
里边并不只有盼如玉一个,还留了位戴眼镜的男生,此刻那位男生正站在盼如玉桌位旁,低下头,全身看起来都是红的,像只煮熟的虾。
他正在请教问题,可等盼如玉讲完後却没离开,反而抱着厚厚的教辅,手指不住地抠书角,眼神乱瞟地支支吾吾说:“我…我还想跟盼同学说件事。”
盼如玉神色淡薄地点点头。
于是孔君久便听见那句掷地有声且羞涩万分的告白:“我…我喜欢你!从两年前开始就喜欢你了,本想一直暗恋下去,但是我忍不住。我不需要你的回应,毕竟被同性喜欢是件奇怪的事,希望…希望我刚刚的话不会对你造成困扰!”
男生鞠了一躬,然後红着脸和眼眶,抱着书本从前门跑了出去。
连孔君久都没意识到自己在皱眉,巨大的困惑和不虞仿佛山一样沉甸甸地压在心口,让他近乎无法喘息,夏威夷之旅的矛盾相隔一个季节再次重演,孔君久情不自禁地在心中发问:
为什麽男生都要跟盼如玉表白?凭什麽连男生都可以。
视野中的人显然也被搞得有些愕然,除此之外便没有表现出其馀的情绪,仍旧淡漠一张脸开始收拾东西。
孔君久的脸色更加不好看,揣在兜里的手无意识地攥紧,他发觉自己的古怪却无法控制,只能任由嫉妒和不快飞速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。
为什麽没有表现出嫌恶和愤怒的表情?是接受被男生喜欢麽?为什麽要接受?
千万个问题孜孜不倦地涌上心头,沉重得孔君久差点站不住,他极力压下铺天盖地的复杂并莫名其妙的情绪,往後退回到转角,装作自己刚刚抵达的模样,朝从後门出来的盼如玉勉强牵起嘴角。
同时心中祈祷,告诉我,将刚刚发生的事告诉我,像从前每次女生和你表白一样。
可盼如玉单在瞧见他的那刻擡起一边眉毛,随後同他并肩下楼,说:“我以为你会在楼下等。”
为什麽不告诉我?
孔君久心中反复呐喊这句话,表面却佯装轻松地回答:“等的话太没有安全感了,还是上来直接叫你比较舒坦。”
告诉我。
盼如玉从眼角觑了他一眼,“你也知道,我每天过的都是这种苦日子,你的速度慢到我以为你死路上了。”
告诉我,小玉。
孔君久擡手揉了把他脑袋,商量说:“那我下次走快点,跑过来接你。”
告诉我…
盼如玉没好气地嘲讽:“你这句话讲了不下五遍。”
孔君久一笑带过。他在期待中落寞,在恳求中绝望,他觉得他的心脏开始像玫瑰一样凋零,而他不知道枯萎的原由,只能彷徨无依地看着它在痛苦中萎缩。
盼如玉没有对下午发生的事提过一句。
他还是从前的盼如玉,放学到家先练琴,上绘画课书法课,与孔君久一起在书房写作业,遇到不会的问题就用笔头戳几下孔君久的手臂,等对方转过身时淡声询问,时不时擡杠。
他还是从前的盼如玉,所以不知道他的哥哥在为那句告白苦恼,为他幽灵般无处不在的身影悸动难耐,像在寒风中抖颤的蝴蝶般顽强又脆弱。
孔君久躺在偌大的卧室,蜷缩身子藏匿在晦暗不明的夜。
梦中的场景白茫茫一片,空气潮湿闷热,往下的水流成了薄薄的帘子,孜孜不倦地蒸发热气。
他湿热的指腹抚上一块细腻的皮肤,视线像聚焦好的相机般逐渐清明。水帘後隐约闪动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,潮红的眼尾和腮帮,半阖起来用雾水浸润的蓝色湖泊,湿掉的粘在额头的黑发。
微微抿着的薄红的唇,困难的呼吸,黏着细微哭腔而撒娇软化的音调,呼唤他:“哥哥…”
孔君久即刻从梦中惊醒,过于荒唐的梦境让他恐惧万分,粘腻的触感又使他痛苦难耐。冥冥之中他好像成了未曾遇见盼如玉的孔君久,气管和肺叶在呼吸的潮润中再次变得锈迹斑斑,他闻到了春天的腐烂气息。
他坐起身,擡手捂住脸,过深的苦痛让他控制不住地流下浸泡过死人尸体的眼泪,腐臭得让他几欲作呕。
他终于懂得自己这几个月的古怪因何而来。
他喜欢上了盼如玉,他如此荒谬卑微地对自己的弟弟心动。
一墙之隔的人不知晓有人因他彻夜未眠。
孔君久垂首站在薄薄的门板外,眼泪未干。
西伯利亚吹来的冷风太过空旷,隐隐携带白桦林的孤寂和远方初雪的冷冽气味。孔君久好像成了一辆被时间遗忘的列车,绕着俄罗斯的边境线转了一个又一个圈,直到燃煤耗尽,他孤独地停留在暴雪下,为自己筑了一个墓碑。
他开始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。
每天都顶着硕大的黑眼圈,在念伊的担忧中撒谎自己只是压力过大,在盼如玉别扭的关心中强颜欢笑,忍住想要触碰对方的冲动,用疼痛麻痹自己的神经。
直到有一天他真的失掉理智,到睡觉时间打开了盼如玉的房间门,在对方困惑的目光中以拙劣的谎言僞装,说房间里有老鼠,所以来你这儿暂住。
得到同意後,他躺在盼如玉身旁,地暖供热能力很强,加湿器在不知疲倦地工作。
孔君久翻了个身。
他的目光或许过于贪婪,从盼如玉的头发丝开始描摹,滑落到肩部时,对方身子动了动,随後转身,清灵的眼睛盯视他,问询:
“你这几天很奇怪。”
孔君久敛下视线,微挑唇角说:“怎麽个奇怪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