韦安石乃是名臣韦津之孙,亦是耿介之士,不肯阿谀奉承。
便有一日,韦安石尝侍宴于禁中。张易之招引蜀中巨商宋霸子等数人在座,与天一同博戏。韦安石跪奏:商贾贱类,不应得预此会。
奏罢起身,命左右将宋霸子等人全部逐出。
座中皆都失色,太后以其言直,反劳勉之,同僚皆都叹服。
十二月甲寅,突厥可汗莫啜再次出兵南侵,掳掠陇右诸监战马万余匹而去。当时因武皇太后佞佛,禁止天下屠宰杀生多处,百姓无论贫富,皆以为苦。
凤阁舍人崔融为此上疏:割烹牺牲,弋猎禽兽,圣人著之典礼,不可废阙。又江南食鱼,河西食肉,一日不可无;富者未革,贫者难堪,况贫贱之人,仰屠为生,日戮一人,终不能绝,但资恐喝,徒长奸欺。为政者苟顺月令,合礼经,自然物遂其生,人得其性矣。
武则天览表准奏,遂复开屠禁,祠祭亦复用牲牢如故。
春正月,因成州上言见到佛迹足印,改元大足。
大足元年春二月,以鸾台侍郎李怀远晋升同平章事,就此入阁拜相。其后凤阁侍郎、同平章事张锡因漏泄禁中秘语、赃贿满数万之巨,论罪当斩,临刑释之,减罪流放循州。
适逢宰相苏味道亦坐事获罪,与张锡俱下司刑狱,但于监外执行。
张锡不改为宰相时作派,兀自骑乘高头大马,气色自若,就舍于三品院,帷屏食饮,无异于平时在相府居住。
苏味道则步行至系狱之所,舍其床榻席地而卧,一日三餐蔬食思过,不肯食肉。
武皇太后闻说此事,命将张锡流放岭南,却复苏味道相位。张锡至此后悔不及。
是月大雪,苏味道以为祥瑞,帅百官入贺。殿中侍御史王求礼劝止道:苏相休矣,万不可如此。当今三月,已至暮春,其雪非当其时,只为妖异,岂可作祥瑞!若三月之雪是谓瑞雪,则腊月打雷,是为瑞雷乎?
苏味道不从,仍引群臣入贺。
既入内宫,众官皆随苏味道拜贺献辞,王求礼独不称贺,并进言道:今阳和布气,草木发荣,而寒雪为灾,岂得诬以为瑞!今日贺者,皆谄谀之士也。
太后闻奏,为之罢朝。
苏味道大有文才,与杜审言、崔融、李峤并称为文章四友,又与李峤并称苏李,但其诗多为应制之作,《全唐诗》录入十六首。
雪灾之后,江南又有献三足牛入京者,苏味道及诸宰相复又祝贺。
王求又道:凡物反常,皆为妖孽。此牛鼎足而生,是谓朝廷用非其人,政教不行也。
太后闻说,愀然不乐。
是年夏,提拔天官侍郎盐官顾琮为同平章事。夏官尚书李迥秀兼管选举事务,选拔文武官吏,号为称职,并为同平章事,就此拜相。
李迥秀字茂之,陇西狄道人。少时聪明颖悟,好结交宾客。喜好饮酒,多而不醉,时人赞其风流潇洒。今因而曲意逢迎谄媚张易之兄弟,得以拜相,士人评价顿时降低。
不久又因贪赃获罪,贬官庐州刺史。
当年秋八月,突厥默啜可汗复发兵寇边,北部大扰。武皇则天诏命相王李旦为天兵道元帅,又封安北大都护,统领都护管下诸路军马击之。
李旦遂挂三军帅印,气势昂昂,就此调兵遣将,预备祭旗出师。然而大军未行,突厥闻说是故李唐天子挂帅亲往,便即望风而退,回归汗庭。武则天闻此,即喜且忧。
便当此时,忽有武邑人苏安恒投匦上疏。其文略曰:
陛下钦先圣之顾托,受嗣子之推让,敬天顺人,二十年矣。岂不闻帝舜褰裳,周公复辟!舜之于禹,事只族亲;旦与成王,不离叔父。族亲何如子之爱,叔父何如母之恩?今太子孝敬是崇,春秋既壮,若使统临宸极,何异陛下之身!陛下年德既尊,宝位将倦,机务繁重,浩荡心神,何不禅位东宫,自怡圣体!自昔理天下者,不见二姓而俱王也,当今梁、定、河内、建昌诸王,承陛下之廕覆,并得封王。臣谓千秋万岁之后,于事非便。臣请黜为公侯,任以闲简。臣又闻陛下有二十余孙,今无尺寸之封,此非长久之计也。臣请分土而王之,择立师傅,教其孝敬之道,以夹辅周室,屏籓皇家,斯为美矣,岂不大哉。
武则天览奏,见句句都为自己着想,字字都说在心里痛处。
于是特地于内宫召见,并赐食酒宴,再三慰谕而遣之。
此时太后已是七十七岁高龄,朝中政事多委张易之兄弟;邵王李重润与其妹永泰郡主、郡主女婿魏王武延基窃议其事,皆以为不可。
张易之闻说此事大怒,因哭诉于太后:李唐宗室及陛下侄孙,皆恨臣入骨,不必说也。今已如此,若至陛下千秋之后,则臣兄弟必被锉骨扬灰矣!
直诉说时情真意切,哀哭时却又似梨花带雨。
武皇则天被张易之一席谄言所惑,当时便下诏命,将李重润、永泰郡主及武延基三人,皆都逼令自杀。
画外音:武延基非但是郡主女婿,更是武承嗣之子,能令武后杀己侄孙,可见张易之厉害,此时已是朝廷无对,天下无敌。但亦正因此事,反而促成李唐及诸武联盟,使其同心协力,非欲除灭二张不可,此亦可谓自寻死路,无药可医。
冬十月,女皇诏以相王李旦为大将军,权知左、右羽林卫军事;命其引兵扈从,自神都西入函谷关,还至西京。
因阔别多年复返,故此感慨系之,遂命大赦天下,改元长安。
十一月戊寅,又改含元宫为大明宫。因长安近于陇西,为加强西部边防,乃以主客郎中郭元振为凉州都督、陇右诸军大使。
郭元振辞帝出京赴任,来至凉州,先问边事。
僚属禀道:凉州全境东西虽长,南北不过四百余里,甚为窄狭。故此突厥、吐蕃频岁出兵来侵,呼啸而来,如风而去,动辄大军奄至城下,百姓深以为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