瞬间,罗切斯特的额头滑下黑线,狼爪不客气地扫过樱树的脑袋。
“你这个笨蛋!”
“怎丶怎麽了?”
“谁说要你这只小鸡安慰我了?你什麽时候察言观色过了?你那团肥皂泡一样光滑的脑袋,也好意思跟观察力扯上关系?啊啊,可恶,要吐槽的地方太多了,实在不知道要从哪一点说起。”
“明明已经说了一大堆了。”樱树小声嘀咕。
“少罗嗦,你是我的仆人吧?仆人没资格为主人烦恼,太复杂的事,由我一个人想就行了。”
说着,罗切斯特迈开腿,继续向前赶路。
不过,托樱树的福,他的心情总算平静下来了。
事实上,与其说生气,还不如说,长久以来怀疑的事如今终於得到证实,使得他心中最薄弱的一部分受到了打击。他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,也不屑将伤痛和苦闷一点一点累积起来,小心翼翼地藏在阴暗的角落,时不时拿出来刺痛一下自己。他的心胸宽广,行事磊落,从不自怨自艾,也从不为无谓的琐事烦恼……可是,唯独对於那件事,对於曾被父母“抛弃”的那段往事,他却始终无法找到出口。
家人丶种族和血脉融合在一起的亲情,便是他唯一的弱点。如今,这个弱点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挑战──在西南基地和中央基地之间,他选择了後者,可是现在,他却无法抑制从心底深处涌上的後悔。
说到底,他还是在生气吧……只不过,气的是他自己。
“啊,对了,今天是11月25日呢。”
跟在他身後的樱树,突然开口说道。
“哦。”罗切斯特冷淡地回应。
“是星期四哦。”
“那又如何?”
“今天是感恩节啊。”樱树笑了笑,看向他,“是个不错的日子呢,要记住才行。明年的今天给伯父和哥哥们送一束花吧。”
“……”罗切斯特愣了愣,随即心领神会地扯了扯嘴角,低声回答,“是啊。”
樱树看了他一眼,从背後取下一只包裹:“还有,我忘记告诉你了,其实伯母给了我这个,里面有一些食物和衣服。”
看着樱树递过来的衬衫和长裤,罗切斯特的眼中再次浮现难以掩饰的动摇,挣扎许久,才从他手中夺过衣物,哑声道:“笨蛋,既然如此,为什麽不早说?”
说话间,他的身形轮廓逐渐起了变化。四肢伸长丶变粗,脊柱向上顶起,黑色的毛发褪去,现出少见的茶色皮肤,以及强健有力的肌肉。最後,当头顶的黑发向後撩起,露出一张严肃端正的青年面孔时,他已完全变成了人类的模样。
衬衫和长裤穿着身上正合适,罗切斯特扣上两颗纽扣,卷起袖子,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:“终於,能够恢复人形了。”
“接下来该怎麽办?”樱树问。
“前面就是我们落脚的地方了,小春和修奇应该还在那里等我们,等见了面再好好商量吧。”想到母亲所说的中央基地的惨状,罗切斯特便忍不住皱眉,“只不过,那可能不会是一次愉快的谈话。”
“是啊,要是知道中央基地遇到了那种事,小春一定……”
樱树的话还没说完,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奇特的金属摩擦声,他立即闭上嘴,忐忑不安地环顾四周。
这样的声音他曾经听过一次,咔嚓丶咔嚓,伴随着风声一起从远处飘来,听起来仿佛一支全副武装的急行军。
对了,他想起来了──那是数以万计的“黑银虫”在地上匍匐前行所发出的声音!
“罗切斯特!是黑银虫,快逃!”樱树脸色惨白地大叫一声,开始朝反方向疾跑罗切斯特先是一愣,很快也听到了相同的声音,稍作思考後,一把抓起樱树的衣领,将他抓回到自己身边。
“等等,小鸡,冷静一点。”他不徐不疾地说,“除了黑银虫之外,还有别的声音。”
“诶?”樱树竖起耳朵仔细倾听,困惑地咕哝,“真的,好像还有轰隆隆的震动声,那是什麽呢?”
“是飞机。”
“哇哦,好厉害!”樱树想了想,呆呆地问,“可是,是用来干什麽的呢?难道是小春来接我们了?”
想到这里,他立刻兴奋地抬起手臂,放开嗓子高呼:“我们在这里!小春,看这里看这里!”
话音刚落,一张巨大的网从空中落下,将他和罗切斯特结结实实地逮个正着。紧接着,机舱下方的门缓缓开启,数十台自动扫射装置旋转而出,黑得发亮的枪口齐刷刷对准他们两人。
“呜啊啊啊啊!这是什麽?!”樱树惊恐大叫。
罗切斯特扶着额头,无奈地叹气:“刚觉得你好像变聪明了,就给我摆出这种乌龙,你这只活得不耐烦的小鸡,你的脑袋──到底是用什麽材料做的啊啊啊啊!笨蛋!”
“肥丶肥皂泡?”
“……”罗切斯特瞪住他,头顶一片阴霾。
樱树也意识到自己做了愚蠢的事,吓得在网里拼命挣扎,越想越觉得自己无药可救,忍不住呜咽起来:“对不起,我真的是笨蛋,现在想想小春怎麽可能会用飞机来接我们嘛,难道我的脑袋真的是肥皂泡做的?”
罗切斯特用力扯了扯网,发现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之後,便不再白费力气了,而是将精力放在观察四周的状况上。
“嘘,别出声。”他以冷静的嗓音制止樱树的哀叫,安慰道,“什麽都不要做,一切都交给我,也许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麽糟。”
说着,他缓缓举起双手,镇定自若地站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