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人永远有丰沛的情感,让他每一声爱意都得到回应。
最后在辽阔却昏暗的小区里张望一圈,没能如愿搜寻到他心心念念的那对父子离去的身影。
简暮有些失望,收起手机,回到卧室。
也对,如果事事能够顺心,那么这世上也就不会有这么多求而不得的执念和身不由己的错失了。
情绪起伏过大,简暮从半夜发起了烧。
半夜他被自己的体温热醒了一次,踢开了被子,刚翻一个身就又睡着了,也有可能是烧晕过去了。
这一觉睡得很沉,醒来是因为半睡半醒之中感受到脸上的凉意。
眼皮很重,感觉慢慢回笼,喉咙又干又痛。
感受到身旁有人,被踢开的被子也回到了身上,简暮闭着眼睛沙哑着吩咐:“小林姐,替我倒一杯水。”
身旁的人沉默了片刻后才传来玻璃磕碰的声响,简暮察觉不对劲,眼睛睁开一条缝。
外面天光大亮了,但窗帘严丝合缝地紧闭着,他透过床头的小夜灯,才看清身旁是谁。
“妈?”简暮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。
昨晚睡前的记忆终于归位,回想起睡前发生的桩桩件件,他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加惨白。撑起身,额头的冰毛巾滑落掉到枕头上。
“你躺着不要动。”
徐乐颖连忙让他躺回去,把冰毛巾放回到他额头降温。端来倒了热水的碗,舀起一勺轻轻地吹凉,送到简暮嘴边。
一口一口地将水喂进去,直到简暮侧过脸,无声地拒绝,徐乐颖才收回手。
低着头搅动着碗里的水,有些感伤地说:“好像我在你的生命里确实缺失了太久,我的孩子病了,喊的人不是我,而是保姆。”
简暮疲惫地闭了闭眼,从胸腔中呼出的气息干燥滚烫:“只是习惯而已,说明不了什么。”
徐乐颖问:“你恨我把你丢在这里吗?”
简暮沉默许久,久到徐乐颖几乎以为他睡着了,才开口。
“恨过,但我能理解,如果我在你的处境里,可能也无法面对我自己,不知道如何处置那段失败关系的产物。所以我没有恨很久,也不是很恨。”
而且怪罪和怨恨除了徒增烦恼外,又有什么用?
前车之鉴就在眼前,徐乐颖恨了这么多年,不就把自己逼疯了吗。
如果那些人那些事桩桩件件都要去恨,那么简暮每天也不用干其他事情,光顾着对那些人散发怨气就已经能过得很充实了。
他不是不恨,只是感觉没必要做这些无用功。与其浪费感情,不如报复,就像他对简钺诚做的那样,蛰伏多年一击致命。
房间里空调在夏日维持着27摄氏度,平日里对于简暮的体质来说刚刚好,但此时全身滚烫,简暮难得感受到热意。
他喊了一声房间里的智能,吩咐下降温度,被徐乐颖制止了。
“把汗捂出来,好得快,你的体温烧到39度多了,得赶紧降温。”
简暮没有什么表情地盯着她,踢开被子,翻了个身背对徐乐颖,不想搭理她,一副赌气的姿态。
徐乐颖忍俊不禁,笑着笑着又感到心酸。
这一幕场景,给她一种他们母子好像回到了简暮十二岁之前光景的错觉,简暮还是有些调皮偶尔任性的孩童,她还是温婉慈和的母亲,随时随刻陪伴在简暮身旁,即使丈夫对她不闻不问,孩子也已经足够让她的生命充实起来。
如果不是故事一开始就充斥着欺骗、利用和无情,哪怕简钺诚只是单纯地对她感情冷淡,最后也不会闹得那么难看,让所有人都无法收场。
然而没有如果,分离十五年的鸿沟切切实实横亘在他们之间,在简暮最需要徐乐颖的时候,她缺席了,后来再多的弥补也显得可有可无,甚至多余。
简暮闭着眼,身体极度疲倦,但他的精神紧绷着,感受着身旁陌生的气息为他忙前忙后。
一会儿伸向他的脖子探查体温,一会儿抽走毛巾,去浴室里放入掺了冰块的冰水里降温,拧干再放回他额头,一会儿又替他擦脸上身上的汗,喂他一些水……
在她再次推门进来,手里还端着一碗粥的时候,简暮实在忍不住,从床上坐起来,把毛巾放在床头上。
“你想做什么?”徐乐颖问。
“该去公司了。”简暮刚起身,脑袋中就是天旋地转。
徐乐颖连忙放下碗去扶他:“都这样了,还去什么公司?你助理给你打过电话,我替你请假了,你在家里待着养病,哪里都不要去。”
“……”听到她再次擅自为自己做主,那一瞬间简暮的脸绷得极紧,可转瞬后他又松开了僵硬的身躯。
算了。
习惯了。
她精神正常不发疯,他就心满意足了,其他的事情就随她吧。这些事情计较多了,他很累,徐乐颖要是发疯,他会更累。
躺回到床上,从徐乐颖手里接来碗和勺子,一勺一勺地,速度很快地往嘴里送。
徐乐颖一开始还想喂他,但缓过了最初的脱力感,体温稍稍下降一些后,简暮就不愿意再让她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了。
要是换成小林阿姨,他也就赖在床上假装瘫痪随她折腾了,但如果是徐乐颖,他非常不习惯。
喝完了粥,简暮把碗递给她。既然徐乐颖代他在公司里请了假,那么简暮也就干脆享受难得的偷懒,躺回床上闭上眼酝酿睡意。
他本来以为很快就能睡着,然而身旁总是传来若有似无的盯视,含着浓烈的爱意,藏着亏欠的愧疚,裹着绵密的温情。
让简暮无所适从,辗转难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