齐禄生看懂了堂妹的意思。他比齐玥年长十岁,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。既然程冠英并非良配,何必把堂妹推进火坑呢?
齐禄生把程冠英在拜堂时说的话,挑重要内容复述了一遍,有一说一,也没添油加醋。
齐泰乾越听眉头皱得越紧,到最后,笑容全无,神情凝重,脸色还有些白。
前清覆灭的前几年,抓捕了多少革命党人?砍头的砍头,灭族的灭族。后来,那场革命党对清廷的起义,更是血流成河,尸横遍野。
起义胜利了,满清被推翻了,皇帝下台了。但自民国建立的那年开始,这天下就没太平过。各地军阀割地称王,群雄并起,派系林立,连年混战不断。今年你打我,明年我打你,局势比前清时还乱。
仅江南这一块儿,就有好几派势力。其中占了上风的是陇城督军厉裕民,统辖江东三省。泉城督军吴仁宝招兵买马,在江右一带扩张很快,也不容小觑。安平县就在泉城督军的势力范围内。
齐泰乾当前清县令的那三年,也曾经镇压屠杀过革命党人,手上沾了人命。他怕被秋后算账,便婉拒了新政府的副县长一职,回老家当起了乡绅,一直谨小慎微,夹着尾巴做人。但齐泰乾对那些成天喊口号,动不动就把革命自由民主挂在嘴巴上的人是没有好感的,骨子里既怨恨又排斥。
“罢了,这事容我考虑考虑,以后再议。锦儿,扶你家小姐下去歇息。”齐泰乾吩咐柒月的贴身丫鬟锦儿,把她搀扶下去了。
柒月也不急,反正她是铁了心要与民国渣男解除婚约。
她扶着锦儿的手,回到了出嫁前的闺房。也顾不得扯去梳妆台上的大红喜字,柒月让锦儿打来一盆水,用毛巾净了面,擦去脸上的浓妆,取下沉甸甸的凤冠,拆开髻,换了一身寝衣。
把锦儿打出去后,柒月躺在床上,一边用灵力按摩疼得钻心的小脚,一边把召唤出来:“程家那边怎么样了?”
“程冠英吵着要取消婚事,态度坚决,歇斯底里,把程家闹得鸡飞狗跳。程世昌一气之下,把他关进了程家祠堂,让他跪在祖宗牌位前谢罪。”
问:“宿主,要不要把程家那边的影像传过来,来个现场直播?”
“不用了,我看到那张苦大仇深、道貌岸然的脸,就倒胃口。你给我盯着就行。”
这具身体从凌晨三四点就开始梳洗,然后绞脸挽,去齐家祠堂拜别祖宗,去前堂大厅拜别父母,聆听一些为人妇的训诫。后来又在程家闹了一场,顶着一双三寸金莲跑来跑去,早就疲惫不堪。
柒月闭上眼睛,倦意袭来,很快跌入睡梦之中。
等她一觉醒来,天色已晚,窗户上铺满夕阳。
柒月起身梳妆,镜子里映出一张姣好的脸,白皙妍丽,与她的本体有四分像。即使不施粉黛,也能看出倾国倾城的风华。
在这个年代,原主原本是蕙质兰心,宜室宜家,百家求娶的姑娘。她面容娇美,性情温婉,心灵手巧,针线家务样样拿得起,根本不愁嫁。只可惜她生不逢时,遇人不淑,嫁的是性格偏激的民国才子程冠英。
这一张粉面桃腮,这十分的颜色,这百般的温存,这千种的风情,都无人去消受,任她枯萎凋零,寂寞地归于尘土。
这种男人不一脚踢开,还留着过年?
“程冠英在干什么?”她问。
“他被程世昌罚跪祠堂,对封建礼教的压迫更加深恶痛绝,开始绝食抗争。程世昌怒不可遏,派两个男仆守在祠堂外,以防他离家出走,逃去东洋。”
“那我们就助他一臂之力。”柒月如此吩咐。
完成上个世界的任务后,系统又升级了,不用通过宿主,也能隔空传物。
第二天一早,担忧了一夜的程母,带着两个小丫鬟,端着饭菜,来劝儿子进食。
她吩咐男仆打开祠堂的门,却见儿子趴跪在蒲团上,面白如纸,神情恍惚。程母连忙命小丫鬟扶起程冠英,一脸心疼地说:“英哥儿,饿坏了吧?快喝点热粥。”
程冠英一句话不说,只盯着那碗浓稠的碧梗米粥呆。
程母抹着泪,苦口婆心地劝道:“英哥儿,你听娘一句劝,跟你爹服个软。你们是亲父子,何必为一个女人闹得这么僵?你不喜欢那齐氏,就跟她拜个堂,再闭着眼洞房。听说模样长得不丑,你忍一忍也就过去了。为咱们程家留个后,你再继续去东洋留学。从此天高任鸟飞,也没人会管你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