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士和往前探了探身子,似乎是不经意间说道:“所以呢,还是要封王,你跟伱爹说好了,你在大明犯了事儿,我们大明扣留了你,你爹为了救你,不得不接受朝廷的封王,这是不是两难自解之法?”<p>
朱翊钧看了看张宏,张宏看了看冯保,冯保呆滞的看着陛下,三个人面面相觑。<p>
“记住了,这就是读书人,你们看看,这读书人的心眼儿多脏啊!”朱翊钧痛心疾首的对张宏、冯保说道:“认清楚他们的真面目,读书人的话,一个字都不要信。”<p>
大明执意封王,完全是为了削弱敌人的抵抗意志,分化瓦解敌人的内部凝聚力,再次进兵,分化对手,然后逐个击破,这就是目的。<p>
俺答汗封王之后,就陷入了一种声望陡降的窘境之中,现在的大明金国,俺答汗的金国,已经成了三娘子的金国。<p>
在原来的历史上,俺答汗死后,三娘子又先后嫁给了俺答汗的儿子黄台吉、孙子扯力克,孙子扯力克的孙子卜失兔,把持权力到万历四十一年死的那天。<p>
“那就没什么好谈了,不谈了!大明毫无诚意,白跑一趟!”布延猛地站了起来,表情愤怒到了极致,他表示不继续谈下去了,再谈下去,他真的要写信给父亲了。<p>
“好走不送。”万士和丝毫不在意的说道。<p>
就像是做买卖一样,当一个人要离开的时候,虚张声势的说不要了,就一定会兜兜转转的回来,尤其是只有一个选择的时候,布延现在越是表现的恼怒,那代表着布延回头的可能越大。<p>
这一次的谈判之中,布延完全没有掀桌子的能力,这就是他进退失据,完全被动的主要原因。<p>
布延有些错愕,但还是带着一众人离开了礼部的衙门,回到了四夷馆。<p>
朱翊钧走出了屏风,来到了礼部衙门的正堂。<p>
“臣等参见陛下。”群臣见礼。<p>
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:“免礼,大宗伯辛苦了。”<p>
“还是戚帅打得好。”万士和可不敢领这个功劳,不是戚继光带着京营把土蛮汗打疼了,万士和怎么能如此底气十足?<p>
嘉靖二十九年俺答汗入寇,隆庆元年入寇,大明朝廷前往和谈的使者,被百般羞辱。<p>
“打得好,也需要谈的好。”朱翊钧笑着说道:“大宗伯,土蛮诸部还是有别的选择,大宗伯可清楚知道朕说的是什么。”<p>
“臣知道,臣会处置。”万士和稍加思忖,俯首说道。<p>
朱翊钧看着谭纶,往前走了一步,极为郑重的说道:“大司马辛苦了,这趟去大宁卫,舟车劳顿。”<p>
“臣就是去透透气。”谭纶赶忙说道。<p>
“宁远伯上奏,请侯于赵前往辽东任巡按,做张学颜的佐贰官,大司马办事得力,我大明兵部尚书都是大司马这样的人,何愁天下难安?”朱翊钧又往前走了一步,对着张宏说道:“拿来。”<p>
张宏端着一个盘子,上面放着蟒纹对襟鹤氅,这是早就准备好的赐服,冯保上前要取,给谭纶披上,朱翊钧却挡开了冯保的手,取了鹤氅,一抖,要给谭纶披上。<p>
谭纶人高马大,一看这架势,赶忙跪下。<p>
朱翊钧给谭纶系好了大氅,才要扶着谭纶站了起来说道:“大司马免礼。”<p>
“臣叩谢陛下圣恩。”谭纶再拜谢恩,才慢慢站了起来,蟒纹鹤氅,张居正有三件,但是谭纶这一件可是陛下亲自披上的,顶张居正那三件了!<p>
谭纶解决了一个很棘手的问题,试探李成梁是否要在藩镇这条路上一条道走到黑。<p>
眼下大明早已经不是洪武永乐,甚至不是成化年间,西北晋党倚敌自重,辽东李成梁有了藩镇化基础,谭纶作为大司马,试探李成梁的手段,不显山不露水,这就是政治余地。<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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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臣再派巡按,李成梁一定不会说什么,但是背地里一定会做什么。<p>
而让李如松询问,李成梁也有进退的余地,李成梁不想再有个文官看着他,就可以不上请侯于赵前往辽东巡按的奏疏,或者换个人,或者干脆当不知道,那朝廷和辽东就不会撕破脸,维持表面的安定。<p>
没有一点政治余地的试探,就是激化大明朝廷和辽东的矛盾,若是搞出一日武装巡游这种乱子来,于国朝而言,那真的是俺答汗、土蛮汗、建奴一起看乐子了。<p>
李成梁的选择是,请忠君体国侯于赵前往辽东巡按。<p>
站在李成梁的角度去想,朝廷有功真的赏,银钱一厘不缺,还给了世券,李成梁再跟手下说,朝廷待我太薄,我要拥兵自重,手下的军兵莫不是觉得李大帅在糊弄鬼。<p>
谭纶作为兵部尚书,用带有极大政治余地的手段,将试探辽东是否要藩镇化的这件事,完美的解决。<p>
这就是朱翊钧要亲自给谭纶披上鹤氅的理由。<p>
“国有爱卿,大明之幸。”朱翊钧的话是真心实意的,一个上阵杀敌的文进士,当兵部尚书,确实合适,大明眼下还有一个文进士也上阵杀敌,那就是殷正茂。<p>
谭纶仍然觉得陛下太过恩厚,多大点事儿?这不是一个兵部尚书该做的吗?<p>
谭纶俯首说道:“分内之事罢了。”<p>
朱翊钧的笑容格外的阳光灿烂,他摆了摆手说道:“朕回宫去了。”<p>
小皇帝迈着四平八稳的四方步离开了礼部衙门回宫去了,六部衙门和锦衣卫衙门,都在皇极门外,就在家门口,几步路的事儿。<p>
万士和送走了一众官员后,就去了王崇古的私宅,和王崇古把礼部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,却唯独漏了那句陛下说的:土蛮诸部还是有别的选择。<p>
万士和这不是试探,是有些事儿,陛下能说,臣子不能说。<p>
王崇古能听明白吗?当然能!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了,这点话音儿还是能听出来的。<p>
万士和刚一离开,王谦就从阴影里走了出来,低声问道:“父亲,放火吗?不把张四维看在眼皮子底下,怕是要出事。”<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