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脸色苍白如纸,嘴唇毫无血色,唯独那双眸子,在看到沈若岚平安归来时,才骤然亮起,仿佛暗夜中点燃的星火。
他想扯出一个笑容,却牵动了伤口,眉头微蹙,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,示意自己无碍。
“守住了。”
他声音几不可闻。
简单的三个字,重逾千斤!
沈若岚心头猛地一揪,又酸又胀。
她见过尸山血海,经历过九死一生,心志早已坚如磐石,此刻眼眶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。
他一个人,一柄剑,面对着成百上千的蛮族精锐,硬生生为她,为整个雁门关守住了这道生死之门!
这需要何等的勇气与毅力?
又付出了何等惨烈的代价?
“快!军医!”
沈若岚猛地回头,厉声喝道。
几名早已待命的军医连忙上前,小心翼翼地想要搀扶亦无归。
亦无归却摆了摆手,目光始终落在沈若岚身上。
那眼神,穿透了彼此的身份与立场,直抵心底最软的地方。
沈若岚迎着他的目光,心中百感交集。
无需言语。
这一刻,在这尸骸遍地的惨烈之地,两人目光交汇。
她微微避开了他过于灼热的视线,却并未退缩,只是伸出手,轻轻拂去他脸颊旁沾染的一缕血污,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。
“辛苦了。”
她的声音恢复了冷静,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和,“好好养伤。”
亦无归微微一怔,随即苍白的脸上缓缓绽开一抹极浅、却真实无比的笑容。
“嗯。”
他轻轻应了一声,任由军医将他搀扶下去。
沈若岚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城门洞的阴影中,这才缓缓收回目光,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。
环顾四周,城墙上下的战斗仍在继续,虽然最危急的时刻已经过去,但蛮族的攻势并未完全停止。
她知道,现在还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。
中军主帐的位置,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废墟和袅袅升起的青烟。
原本象征着指挥中枢的狼头大纛,歪倒在地,被烧得只剩下半截焦黑的旗杆。
四周一片狼藉,惊魂未定的蛮族士兵到处乱窜。
军官们声嘶力竭地试图约束部下,却收效甚微。
失去指挥核心,又亲眼目睹了沈若岚率部凿穿己方阵型的悍勇,以及那支神出鬼没的小队烧毁主帐的诡异,蛮族军心已然大乱!
“废物!一群废物!”
惊天动地的咆哮,自临时搭建的简易帐篷中传出,震得帐外亲卫心惊胆战。
帐内,身材魁梧、满脸虬髯的蛮族单于冒顿,正双目赤红,面色铁青地盯着地上被他一脚踹翻的矮几。
价值不菲的青铜酒樽滚落在地,醇香的马奶酒洒了一地,混合着泥土,散发出古怪的气味。
“告诉本单于!怎么回事?!为什么会被区区几十个周人潜入大营,烧了本单于的帅帐?!”冒顿一把揪住一个前来禀报的百夫长的衣领,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,“你们的巡逻队呢?暗哨呢?都死了吗?!”
那百夫长吓得浑身发抖,脸色惨白,结结巴巴地道:“单……单于息怒……那伙周人……太过狡猾……他们……他们是从西侧山涧摸进来的……巡逻队……被他们无声无息地解决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