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冰帝尚在,拟诏可是死罪。”公良允目露凶光。
“冰帝未必一定要在。”长孙恭宇的话如同刀斧砸在公良允面前,后者大笑着转身往内殿走去,走过八皇子残破的身躯和尽皆被屠戮的部下,他甚至没有看一眼。
“借兵可以。”
公良允的背影撂下一句轻飘飘的话,引得长孙恭宇抬头。
“你得押点东西在我手上。”
长孙恭宇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东西,无奈地笑了笑。
在朔雪宫外五十里,慕远和乐游一同接的诏,冰帝有令派他们随长孙恭宇前往灵渠。慕远接诏时一言不发,待使者走后回头望了仰躺在草席上的乐游一眼。
乐游被他看得不耐,挑眉问他:“你瞅啥?”
慕远叹口气,如今凤凰城内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,贸然行事反而容易乱了计划。反正带着这么个显眼包进凤凰城本就凶险,不如暂时先依诏行事,机会后面再找。
乐游见他不搭理,嘟囔着翻了个身背过去,眼里流露出淡淡的蓝色涟漪,如同迷雾森林。
见到长孙恭宇第一面,慕远只觉得传言里诡谲多变的白衣先生终究是会老的,这个老人背有微微的佝偻,脸上慈祥的笑容让皱纹都显得有一点疲惫,忧虑可见地堆满了他的眉骨,哪里像个领兵一万人出征的皑冬相国。
“见过相国。”慕远不敢怠慢,该死的乐游偏偏这时候不知道去了哪里,他只好让手下人都跟着行礼。去灵渠的路山高路远,即使是乌垣将士,最快也得三日才能赶到,这一路上不能让这老头子看出些端倪,坏了风帝的大事。
长孙恭宇轻颔首示意,并没有多话。清点了一下座下冰山铁骑和禁军的数量,又统计了乌垣的人马,就下令准备出发了。
慕远感觉受了冷落,暗骂了几句,手里拳头都攥紧了。没想到转过头来长孙恭宇碰上了在军营外摇头晃脑的乐游,那个肃穆的老头子却像是见了鬼一样激动得浑身颤抖,竟然猝不及防给乐游跪下了!
“老头,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乐游打了个呵欠,也没伸手去扶他,他都不知道这人哪来的。
“那是皑冬相国!”慕远急得跺脚大骂,乐游无法无天惯了,可皑冬相国给乌垣王子下跪这叫什么事。
“相国请起。”乐游还是非常识时务地去搀扶长孙恭宇,装腔作势一副懂事模样。
“老臣有一事相求,还望世子应允。”长孙恭宇颤颤巍巍起身的时候眼里竟然有了热泪。
乐游挑挑眉,显然不想帮忙,直到长孙恭宇说:“老臣愿以皑冬全境为酬,奉谢将军。”
乐游和慕远同时眼神一震,乐游抬眼,看见慕远几乎是急不可耐地点了点头。
灵渠被设计修筑在凤凰城外五百里,背靠陌山天险,环绕半城。渠深不见底,由敏兰自制的机械设备挖掘而成,当初造出这些机械并训练士兵使用都花费了不少时日。现如今灵渠已完成大半,按照既定工期,只要再有一个月就可以完工,为此敏兰带领冰城卫日夜赶工,几乎废寝忘食。
十四殿下的到来敏兰都无暇顾及,派了亲卫去招待久和。在凌霄吃了大亏的久和自然不悦。他寻个由头指出灵渠修缮的河道宽度不够,需要停工整改。河道广阔,不见对岸,宽度够不够难以测量,敏兰气不过,只好急匆匆跑来当面与久和对峙。
“大敌当前,全军奋力赶工尚且不及,敢问殿下添什么乱?”敏兰一袭干练的男子装束,勾勒出利落的身形,一缕碎发飘逸的遮在她侧脸,显然她对久和也没有多尊敬。
“郡主好大的胆,做了灵渠的督工,就连本皇子都不放在眼里。”慕容久和饮酒作乐,身上抱着一位舞女,幕帐后坐着麾下几位部将和幕僚,调笑着说,“也罢,郡主抗命不尊,相国不在,我替相国来罚。”
“来人,给我拿下!”
敏兰只带了两个护卫,可久和的人少说有数十个,从外面关了门,又将三人团团围住,敏兰咬着嘴唇从腿边取下一把短刀,看着久和的眼神终于变得凝重。
“殿下这是要,反了?”
“聪明如你,也没有想到吗?”慕容久和好像很畅意,大笑着走到敏兰面前,在僵持中轻轻握住那柄短刀,取到了自己手中细看,悄声道:“灵渠若是完工,我那九皇兄尚可稳住局面,那皑冬新任的冰帝是谁可就不一定了。”
在敏兰没反应过来之前,两个护卫的血就溅到了她的身上,染红了她的肩带。
“冰帝近来抱恙,想必也是你安排好的。”敏兰眼中透出一种灵巧的光,她没有因为护卫的死而情绪失控。她只是凝望着久和,仿佛要把他看透。
“正是。”久和颇有自得地应道。
“倘若炼野和北越真的入了凤凰城,你有什么把握能当上冰帝?”敏兰明白已无胜算,反倒从容地环顾四周,缓缓问久和。
“这就不劳郡主操心。”久和笑得很浅,浮于表面,好像另怀心事,“郡主只需要借我一样东西就好。”
“我的命?”
“郡主何必如此冰雪聪明,实在惹人怜爱。”久和忽然凶相毕露,示意刀斧手向前斩下敏兰首级,“你若是死了,你哥哥和相国必然来这里,到时炼野北越、九皇兄大家都来,岂不是热闹得很?”
敏兰知道和这个疯子多说无益,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。多可惜,她想要用灵渠守护的皑冬,却要毁在这个疯子手上。
刀斧手已经靠近,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,挥刀就砍,毫不手软。
死亡原来是清脆的,就好像刀剑撞在编钟上发出的声音,有些不成韵律的空灵,泛滥着恍惚了她的感官。敏兰刚要睁眼亲眼看看自己的死亡,就被一只满是硬茧的粗糙大手遮住了眼睛,非得让她闭着眼死。
敏兰有些诧异,十四皇子不像是这么聪明的人,何况她的天赋从来没有外人看过。但紧接着她就听见了耳畔那个满心嫌弃的声音:
“别急嘛,有人还不想让你死。”
那不是久和。那个声音不是来自任何她认识的人,听着有些喑哑的陌生,像乌垣的口音。
久和看着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,皱了皱眉,这人是从房梁上跳下来的,用手臂上的锡环挡住了交错的刀斧,久和甚至都没有看清他的身影如何在空中变幻,最后还用手遮住了敏兰的眼睛。
“阁下是?”久和客气地问,暗地里示意部将偷偷绕过去包围他。
“你没见过我,我倒是听你哥说起过你几次,”乐游嘴角扬起嘲讽的笑,没所谓地望着久和说,“在下司徒乐游,不幸受人所托,今天要带这姑娘走。”
敏兰闭着眼终于冷静下来,轻轻拿开他的手睁眼看他,只是一个头发凌乱的背影,他蓝紫色的衣襟带着长途跋涉的郊野气味,不由得让她心里一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