商宗立即打消了她这个念头,说三井的酒窖山庄不缺名酒,补品董穗每天早上吃到吐,护肤品都是皮肤医生根据她的状态专门定制的。
梁惊水听完勉强笑了笑,说「那好吧」,但心里总觉得一捧花拿不出手。
老爷子刚做完手术,头发被剃得一根不剩,好在精神尚可。
收到大花束他挺高兴,接过去让护工拍了几张照,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,笑着说待会儿让人插进花瓶里好好养着。
梁惊水发现老爷子的肃穆只属於正式场合,私下里却意外亲和。他戴着老花镜靠在床头,精神矍铄,目光清亮,丝毫不像风烛残年之人。
老爷子摸摸鼻子:「那幅海报上囡囡的笑容好,我就让人挂上去了,一挂就是两年多,没想到竟是你。」
梁惊水不敢提这事,其实她一进来就看到了墙上的海报。
女模穿着一件红白相间的毛衣,一手撑着腰,一手轻抬金色对联。
字样是:万事胜意。
在本人都不知情的角落里,被商宗父亲默默挂了两年。
护士笑着调侃,说董夫人提了好几次,海报上的女人是狐狸精,不能挂在墙头,结果被老爷子一句话驳回——
如果你当年不是狐狸精,我会娶你咩?
梁惊水抿着嘴拼命憋笑,结果被商宗捏了下腰间的痒肉,终究没忍住,噗嗤一声笑了出来。
慌忙正色说:「失仪了,见笑。」
商宗说:「她生性爱笑。」
梁惊水对上那人好整以暇的目光,气得牙痒痒,偏偏眼下拿他没招。
闲聊过後,两人携手离开医院,大厅的公共电视正播放新闻——黄世桓被国际刑警引渡回港,即将接受审判。
最开始梁惊水叫他大头老板,电视里人瘦了一圈,头看起来都没那麽大了。
据说他在海外的日子并不好过,东躲西藏,从东南亚小国到欧洲避税天堂,甚至躲进南美边境小镇,长期寄居在中介介绍的安全屋里,最终还是没能躲过。
新闻切换到梁徽的相关报导。
电子屏幕上,播报员语气官方:「经警方最新调查,前代超模梁徽并非自杀,而是他杀……」
护士推着轮椅经过,病人家属低头刷手机,等报告的人仍在翻病历。大厅里没人惊呼,没人争论,仿佛只是一条普通的社会新闻。
电视的音量也不高,像是一场无人知晓的风暴落幕,观众错过了最关键的时间点。
她说:「到这里就够了。」
也只有这麽一句。
梁惊水在沉默里,轻轻笑了一声。她牵紧商宗的手,埋头不语。
走出医院,天光破云而出,雨过天晴,倒是个好兆头。
商宗体贴依旧,说觉得累可以在车上睡一会,「下午四点前带你去坐临海摩天轮。」
梁惊水摇头说没关系,她低眼扫过他口袋里鼓起的方形轮廓,唇弧轻弯起。
算了,不戳穿他。
可她不知道,晴天的透明舱窗里,能看见维港上空的白日焰火。
原来,黑夜并非色彩最好的幕布。
梁惊水瞪大眼,看火药在光中腾跃,低空绽开的烟花自海面升起,四季流转的簪花燃亮晴空。
她恨不得把手机的所有内存都用来拍这片焰火,硬要商宗换不同角度拍下每一帧,欢欢喜喜地推搡:「我第一次见到白天的烟花,还是在维港,别告诉我这是你安排的?」
「我只想达到一个效果。」
摩天轮下人声鼎沸,他的声音却像贴着耳畔灌入:「未来所有的日子,无论你在何时何地看到烟花,都会想起,维港曾有一场晴天的焰火,只为梁惊水而燃。」
香港是一座四季模糊的城市,冬无飞雪,春秋亦难分明。
可商宗用他的方式,让她在这片不知季节更迭的城市里,看见春夏秋冬。
春焰如桃花初绽;
夏焰如烈阳腾空;
秋焰如金叶纷飞;
冬焰如雪光初融。
最後的蓝烟融进晴空,梁惊水的眼睛亮得像盛满焰火,边用毕生辞藻赞美这场白日焰火,边回望他下一步如何行动。
他不以为意地一串笑,好像刻意掩去认真,梁惊水眨眨眼,商宗像没看到似的,说晚上去小野寺那看看四喜,想侄女了。
「你能不能想个动词呢?比如求……」她蹙眉说没什麽。
这话已接近明示,就算再不解风月,也不可能误解那个「求」字的後续。
可是商宗仿佛置若罔闻,在停靠站插着口袋下去:「四喜不到一月大,球留着,等几年後再教她。」
「……」
梁惊水在这一瞬间意识到,自己对婚姻生出了向往,或者更确切地说,开始憧憬与眼前这个人共度馀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