丹尼退下照办了。
埃尔站在门前,深呼吸了两口气,在脑海里背诵起了自己等一会要讲的话。
今天是最後一天,他不能出一点错——他也不会出什麽错的。
丹尼坐在驾驶位上,将车停到了埃尔面前。
埃尔坐上了後排,车一路往矿山开去。
一路上,埃尔一直都在调整着自己手腕上的表带,显得有些紧张。
“先生,您不多看看这儿的风景吗?这可是您留在这儿的最後一天了。”丹尼说。
“有什麽好看的?这片土地,从快一千年前开始,就一直是这样了。”
“它是哪样呢?我是第一次来这儿,在这之前,全没有听说过这里的故事。”
“有什麽好说的?丛林,野兽,数不尽的黄金和稀有矿石?还是从来没能发展起来的工业和街头混混?”
埃尔不乐意继续和丹尼说话了。
他端坐在座位上,想着今天的收尾工作,和明天返程的计划。
丹尼也不再接话,他将埃尔送到了矿场。
一下车,飞扬的尘土就糊了埃尔一脸。
它们落在了埃尔的头发上,又被发胶黏住,像被苍蝇贴黏住的蝇虫。
矿区里的人们都在等着了,他们乌央乌央的,身上都是灰土。
只要埃尔对他得到的东西满意了,将开采出来的黄金全部带走之後,在这里辛苦劳作的人们,就可以回家了。
他们会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,然後等待着秋天即将成熟的浆果。
矿山被挖了一个大坑洞出来,形成了一个陡峭的盆地。
没有草木生长,全是锋利的黑色岩石。
在坑洞的边缘,工程师架起了一个小平台,只容许一人通过的铁制阶梯架在旁边。
在开采阶段,这里是用来观测矿坑情况的。
现在,埃尔要站到上面去发言,简陋的话筒和广播都放好了。
埃尔走了上去,正午的太阳照在他的眼前。
虽然面对着人群,但他的脑袋里想的全是工程负责人交给他的成果。
他看到了无数的黄金,看到了一条完整的産业链,看到了高昂的利润,看到了名利场上觥筹交错的酒杯,看到了香槟酒浅色的酒液。
他听到了山呼海啸的鼓掌,听到了衆人的欢呼,听到了拍卖场上的一锤定音,听到了戴伦家对他的祝贺。
他感觉好极了,出发前的紧张全不见了。
他现在站在天上,正对着地上的人讲话!
埃尔滔滔不绝丶口若悬河丶兴高采烈。
以至于他忽略了一旁楼梯处传来了细微脚步声,也没有看到,在他下面的人,正在交换着疑惑的眼神。
仿佛就在一瞬间,很快,快极了,简直是一眨眼的事——埃尔没有反应过来,丹尼就站在了他的面前。
丹尼嘴里叼着一个玉米饼,脸上还带着埃尔最讨厌的丶阴阳怪气的笑容。
金黄色的玉米饼在太阳下反着光,丹尼的表情落在黑暗里,鬓角处一处伤疤白得吓人。
埃尔想训斥丹尼,就算有汇报的情况,也得等他讲完话之後再说。
还没等他开口,下一秒,埃尔就感觉自己被用力地往後推去。
那是一股很大的力。
他手上的手表被平台凸出来的一道钢条刮断了,裂成了两半。
他的身体翻过了低矮的丶铁焊的栏杆。
在一呼一吸之间,埃尔掉到了坑底。
他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