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英雄走下神坛的一刻,他会怀疑自我,怀疑信念。
杀人诛心。
经历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沉默,任喻在崩溃的边缘终于开口:“卢银到底想怎麽样?”
“他想让我在衆目睽睽之下杀人。”方应理平静地回答,“他借用我们,来完成他对信衆的又一次洗脑,如果连我们都作恶了,那麽他们就会更加崇尚他说的,在满是野兽的丛林里,行凶就是可以被原谅的……”
“而我们也会因为杀过人,而授之以柄,生为他所操控,死也不过是少了两个杀人犯,就算查到他,他也能逃避罪责。”任喻代替他完成了他的推论。
经过这几日相处,他们已经有点琢磨出卢银的性子。他与廖修明虽然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,但卢银并非完全听命于他,他过于自负,又有太多自己的心眼。他很清楚廖修明扔来的是烫手山芋,一个律师一个记者,跟他这里关的这些就算销声匿迹也没人关心的打工仔可不一样。如果他替他出手杀人,最後廖修明两手一摊,洗得干干净净。还不如他先玩玩看,要麽收为己用,要麽也让他们两个手上沾点血,恶人之间的事可就算不清了,到时候万一事败也什麽都好说。
因此卢银的游戏还将继续。
任喻的声音在发颤:“所以一切都不会停止。明天就是三颗子弹。”
方应理说过,六枚子弹的弹槽,如果只塞入一发,弹槽的重心将偏离转轴,子弹的趋势是停在势能较低的下方,因此第一发的命中率并不是16%,而是非常低的1%到3%,两颗的情况下,因为重量不对等,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来判断,但一旦超过三颗,他就没有胜算了。
“嗯,三颗。”方应理闭眼重复了一遍。
再聪明的人也有他的局限性。对方应理来说,三这个数字牢牢困住了他。
过了一会,方应理再次开口:“我要是死了,你就做寡夫了。你怕不怕?”语调松垮垮地带着哼笑,有点半真半假的戏谑成分。
任喻被他逗乐了:“那我得夜夜笙歌,把你气活过来。”
像是他能干出的事儿。两个人就开始笑,笑得喘不过气,等笑完了任喻说:“你知道我现在特别想干嘛吗?”
方应理缓缓睁开眼,眼底的光很深。
“我特想和你做。”
当世界劈开身体,或许用彼此的身躯挤榨出止痛的杜冷丁,加一点剂量,又足以他们温和地度过这个良夜。但他们没办法,他们被绑在柱子上,只能肩膀抵着肩膀,静静感受那种缓慢的被拆分的痛楚。
“假如能回去的话。”任喻想找一点乐子,作为火柴,烧一点希望出来,“你想在哪做?现在说的话,什麽愿望都满足你。”
方应理想了想:“床上吧。”
“就这样?”任喻本以为会是些刺激的。
“就这样。”
经历过足够的跌宕,他只想在床上,可以细细亲吻他,缓慢进入,他们彼此抚慰,静静感受那种窒热。
感受活着。
这是他在任喻身上,最想寻觅的东西。
又是一个不眠夜。
接近凌晨,两个人还是没能睡着,饥饿感不断侵蚀,仓库里闷热潮湿,加之蚊蝇密布,更是不堪其扰。就在这时,有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,动作很轻,带着避人耳目的意味。两人齐齐屏住呼吸,紧盯着那扇门。
下一刻门被缓缓推开,拉开一道狭长的缝隙,而蹑手蹑脚进来的,竟然是一夜都没有出现过的阿灼。
但这个阿灼,与中午时的阿灼又不一样了。他更苍白,更虚弱,眼白里布满血丝,更重要的是——
他少了一根手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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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关枪支的理论,别太认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