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辉坠地後,顾淼才回到了居所。
一方朱漆的托盘静置在屋中的圆桌之上。
托盘之中躺着一枚碧玉。
双欢碧玉,两只野雁首尾相环。
饶是顾淼再迟钝,她也晓得这一枚碧玉的含义。
此双欢玉,堂而皇之地被奉来。
偌大的宫中,除了梁从原,应该没有第二人。
顾淼只看了一眼,不由地皱起了眉头。
这样的「双欢玉」,她的确不能收,也不该收。
梁从原来得很快。
不过半刻,他便已到了顾淼的居所之外,殿前读书郎的居所就在朝安殿的偏殿之後。
他依旧身着白日里的紫衣,发上的冕冠却不见了。
一丝若有似无的酒气萦绕身侧,可是他面色如常,并不见醉意。
顾淼抬手抱了抱拳,耳边却听他问道:「你喜欢此玉麽?」
顾淼抬眼,只见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。
她的眉心一跳,缓缓地摇了摇头。
「臣不能收此玉。」
「为何?」
顾淼抬手抱拳,答道:「臣是殿前读书郎,顾远,自然不能收下此玉。」
「顾远?」梁从原低声一笑,「你知道我是自何时起便知你不是顾远麽?」
顾淼回想了一会儿,齐良究竟自何时起知晓她是女儿身,她其实并不知道。
仿佛是自某一天起,他便察觉到了她的身份。
齐良向来敏锐,因而她也并未多想。
顾淼摇了摇头。
他似乎苦笑了一下:「是你入营的第三日。我见到你在溪畔梳洗,你未束发,长发披肩,满面水珠,我一见你便知你是女郎。」
「原来如此。」
他并未再开口,周遭静了下来。
窗外夕阳将落,室中尚未点灯。
梁从原走到烛台前,挽袖点亮了烛火。
此一隅骤然生辉。
顾淼看清了他的紫袍角边的江牙海水纹,几星浅红的果酒渍洒落其上。
她垂首看了片刻,却听他开口又问道:「你似乎从来都未曾打算亲口告诉我你是女郎?」
顾淼回想了一阵,她确实从未想过,齐良从前与她,亦师亦友,可是她在他面前一直是「顾远」。
而此一回,是因为「梁从原」。
她尚未答,只听他似乎苦笑了半声。
「你从前可有半分真心待我?」
他的语调,他的言语令顾淼顿时生出了不快。
她待齐良,真可谓赤诚一片,从前她在城门之下,冲入乱马群中,是为救他。
此一回,她亦对他敬重有加。
她抬眼问道:「何谓真心,陛下口中说的真心是什麽意思?」
梁从原双眸愈亮,正要开口,顾淼却自顾自又道:「坦诚以待,将真实身份据实以告,才是真心麽?朝夕相处,真诚相待就不是真心了麽?」
她笑了笑:「既如此,不如你告诉我,你真的是梁从原麽?」
梁从原唇角将扬起的微笑,凝固在唇边。
他反问道:「是又如何,不是又如何,你在意麽?康安城中,有人在意麽?」
他们说是,他便是。
顾淼沉默了片刻,最终缓声道:「我在北项之时,遇见了一群强匪,自称是青州何氏,陛下可曾听说过?」
梁从原答道:「略有耳闻,他们是粱羽白的旧部。」
顾淼点了点头:「他们也是如此说的,并且……」她暗暗深吸了一口气,「并且其中一人,晓得我的阿娘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