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梦里有一条河,隔开了我和阿兄大黄,那条河明明看着不宽,喝水看起来很清澈,可是当我靠近时,河水就像活过来一样,要将我拖下去。是阿兄和大黄保护了我,行远你看,他们走了还在惦记我。」
「不知道是不是阿兄来看过我的原因,行远,我觉得我身体好了,不痛了,还有点饿,我想喝点米粥。」
秦阙偏过头去,双肩不经意地颤动了两下,嗓音低沉:「好,喝米粥。」
喝了一小碗米粥後,温珣松快地舒了一口气:「今天是几时啦?师父他们到幽州了吗?」
秦阙没有告诉温珣时辰,只宽慰道:「并州下了大雪寸步难行,师叔和幼仪他们的车架困在了半路上,可能还要耽搁几日才能到蓟县。你安心养着身体,过两日就能见到他们了。」
温珣抬眼看了看秦阙,而後往床榻内侧挪了挪身体。他侧着身,伸手拍了拍空出来的位置:「怎麽面色这麽难看?遇到什麽烦心事啦?上来说与我听听?」
「可是朝廷那边又为难你了?」想来灭了许氏嫡支的消息已经传到长安了,说不定朝廷已经派出人马在来幽州的路上了。温珣有些抱歉地笑了笑:「我这次捅了个大篓子,要委屈你了。」
秦阙爬上床,轻轻将温珣拥在怀里,吻了吻怀中人的额头後,他轻声说道:「没有的事,你别多想。师伯他们已经让范氏门生将事情的原委传出去了,是许氏和刘氏沆瀣一气狼狈为奸,你没做错。」
温珣往秦阙怀里缩了缩,他将脑袋枕在秦阙胸口,听着秦阙平稳的心跳,感受着爱人的体温:「是我思虑不周,让大家为我操心了。尤其是你,行远,对不住啊……」
秦阙扯了扯唇角,实在笑不出来,「你没有对不住我,从来都没有。世人欺我辱我看不起我,就连我自己,也承认了自己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莽夫。那时候的大家都看不上我,偏偏只有你,说我是蒙尘的明珠。我伤了你,毁了你的清白和名声,让你从一个天骄之子沦为了被人轻视的男妃,你却对我从无怨怼,对我真心相待。」
「我知晓,我们之间是我配不上你,若不是因为我勉强占着皇子的身份,我和你之间,才是真正的云泥之别。我将天上的明月拽了下来,却无力护你周全。琼琅,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。」
闻言温珣沉默了一会儿,而後像是想到了什麽好笑的事,表情变得微妙起来:「其实……是有过怨怼的。你还记得初来幽州的路上,有一次我将你的眼眶锤得青紫吗?」
秦阙一愣,这种小事,他已经不太记得了。这时就见温珣狡黠地笑了:「我故意锤的,因为你喝醉酒在我脸上乱亲,趁你醉酒,我狠狠锤了你。不止这个,那时候见景瑞帝时怕你哭不出来,我特意选了最辣的朝天椒,後来你眼皮都辣肿了,还在听我的意见去长公主府打秋风。」
秦阙声音沙哑,逐渐哽咽:「你真是,这种小事,哪里算得上怨怼?」
温珣的手指轻轻放在了秦阙胸口,隔着衣衫感受着秦阙的体温:「算。我知晓,那时候的自己有更好的做法,却还是选用了最让你丢脸的法子来达到目标。发泄了怨气的同时,我也完成了对你的试探。」
「原来我家行远嘴硬心软,是个很讲道理的人啊。这个男人品性不错,可以拿捏,可以慢慢教。你看,其实我从来都不像看起来的这麽纯善。」
修长的手指抬起轻轻抚摸着秦阙的胸口,听着秦阙逐渐粗重的呼吸声,温珣幽幽叹了一口气,像是做出了重大决定一般,慎重道:「行远,等我走了之後,你忘了我吧。将来若是遇到中意之人,就好好对待人家。阿嫂和孩子们,你若是愿意就帮忙看顾些。阿嫂率真,孩子们年幼,他们不会给你添太多麻烦的。」
秦阙哽咽得说不出话来:「你别说这种话,温琼琅,你能不能闭上你的嘴,别往本王心口扎刀子?」
温珣哼哼了两声,声音变得轻柔:「都这个时候了,你还凶我?」
秦阙亲了亲温珣的额头,混了自己的泪,这个吻变得咸湿:「我没有凶你,我怎麽会凶你。我答应你,我什麽都答应你。不过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?」
温珣眼皮开始沉重,说话声也开始含糊:「嗯?什麽事?」
「他们说,人死之後,要喝孟婆汤过奈何桥渡忘川河。你能不能晚点喝汤?你等我一阵?我不会让你等太久,等到殊儿能理事,我就去寻你好不好?你别把我忘记了,这辈子我们只做了八年的夫夫,下辈子,下下辈子,我们做永生永世的夫夫好不好?」
温珣闭着眼,唇角微微上翘,不知过了多久,秦阙听见了他犹如气息一般的响应:「好,下辈子,下下辈子,永生永世在一起,做永远的爱人……」
「行远,我……有些困了,想睡了。」温珣原本轻抚秦阙胸口的手指缓缓蜷缩起来,他闭着眼,头枕着秦阙胸口,语气困极了,脸上的表情却非常平静。
秦阙抖着手,轻轻搂住了温珣的肩,像是怕吵醒温珣一样同样低声道:「睡吧,这次我就不叫醒你了。」
没能听到往常入睡前最後一声晚安声,温珣的呼吸变得微弱,绵长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