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客栈时,已经是二更天。
周栎文的房门大开,正满脸愁容地披着薄绒大氅,手捧一杯香茗坐在桌边。瞧见杨韵和沈栩安回来,周栎文忙搁了茶盏起身迎了上去。
“杨司马,可追到那人了?”周栎文急切地问。
“那黑衣人轻功了得,夜色又浓,我追上去时已经相隔甚远,一路追进树林便丢了他的踪迹。”杨韵摇头。
沈栩安咳了声,说:“周员外郎方才说,那人偷走的……是工部密文?”
“是啊!”周栎文扼腕,面带沉痛道:“这下遭了,便是我,在没到滁州之前,也无权打开那密文,须得指挥使盖过印,集滁州、袁州、连州三州刺史在场,方能开启。”
“那现在该如何是好?”杨韵故作惊讶。
周栎文的手指重重扣在檀木桌上,茶盏里的涟漪映着他眉间沟壑。
他忽然压低声音,说:“其实,方才一并被盗的,还有半枚青玉符,三州调度皆需此符,若被歹人仿制”
沈栩安猛地站起,腰间银刀撞在椅背上铿然作响:“周员外郎方才为何不提?”
杨韵眼神一暗。
好家伙。
这周栎文莫不是借着失窃案,栽赃一个失窃物品到那黑衣人身上。
周栎文霍然起身,薄绒大氅带翻了茶盏,又恼又急得说:“这东西可不能走漏了风声,两位也算是同僚了,眼下我是实在没办法了,才不得不托出。”
打感情牌?
杨韵挑眉看他,皮笑肉不笑地说:“周员外郎,可不敢跟您攀同僚,这工部密文被偷已是大事,别说还有青玉符了……这事儿实在太大,恕在下担不起。”
待到起身,杨韵又抬手一拱,补充道:“今日谢过周员外郎捎带一程,来日等周员外郎”
沈栩安跟着拱手一礼,同样站起了身。
“杨司马!”
“杨兄留步!”
周栎文忙出声阻拦。
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。
走到门口的两人顿足,不约而同地回头去看周栎文。
“我对杨司马最近的差事,略有耳闻。”周栎文有些含糊地开了口,眼睛微微眯起,说:“周家从始至终都是忠于圣人的,那些附着在周家身上的蛀虫,那些周家生出来的疥疮,我不介意帮杨司马剜去。”
这话有意思。
杨韵面色不改,指腹摩挲了两下,说:“周员外郎这说的是什么意思?我没听明白。”
“杨司马,明人不说暗话,我此番来滁州,带了周家家主之令,见此令者如见周家家主。”周栎文垂腕,从腰间取了一块纂刻着周字的蛇纹玉佩出来,握着举给杨韵看,“周家在滁州的那一支,是最冥顽不灵的,新派来的周永年又是个忧心家族之人,若杨司马执意以一己之力与之对抗,到最后只怕是要两败俱伤。”
周家要舍弃周邶?
不……
恐怕是皇宫里的那位要舍弃周邶,彻底与红莲教划清界限。
杨韵勾唇,几步走回桌边,拂袍落座,问:“那敢问,周兄有什么安排?”
“安排不敢当。”
周栎文摆手,垂眸道:“杨司马届时想做什么,周某绝不推辞,必定义无反顾地站在杨司马这边。”
“那请问,周兄需要我做什么?”杨韵又问。
然而周栎文却没有立刻回答。
他笑了声,抬手示意门口的车夫进来。